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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虎雏团聚作家文摘报社

  • 来源:本站原创
  • 时间:2024/8/17 17:24:20

著名文学家沈从文的次子,北京工商大学退休教师沈虎雏于年1月1日在北京逝世,享年83岁。

沈虎雏,年5月出生。毕业于北京业余机械学院。曾任北京第一机床厂技术员,长征机床厂工程师,北京工商大学(原北京轻工业学院机械系)副教授,年退休,参与编纂《沈从文全集》。

本文选自《语之可15:人间有味是清欢》。

团聚

沈虎雏

解放这年夏天,我考进了男四中。寒假,爸爸带我去午门上班,在五凤楼东边昏暗大库房里,帮助清理灰扑扑的文物。我的任务是擦去一些不重要东西上的积垢。库房不准生火取暖,黑抹布冻成硬疙瘩,水要从城楼下边端。爸爸跟同事小声讨论着,间或写下几行字。他有时拿大手绢折成三角形,把眼睛以下扎起来挡灰,透过蒙蒙尘雾,我觉得这打扮挺像大盗杰西,就是不够英俊,太文弱。中午我们在端门、阙左门、阙右门进进出出,让太阳晒暖身子。他时时讲些我兴趣不大的历史文物知识。这挺好,爸爸又在做事了,我不扫他兴,由他去说。

“这才是劳动呐!这才叫为人民服务喃。”

他边走边叨念着,说给我听,又像自语。

爸爸这一头扎进尘封的博物馆去,不知要干多少年?那十几二十本准备好好来写的小说,恐怕没指望了。在病中对着收音机独坐时候,他写过许多诗,又随手毁掉。那不过是些呓语狂言吧?也说不定,那是他写作生命熄灭前最后几下爆燃,奇彩异焰瞬息消失,永不再现?

年,抗战结束后沈从文(三排右一)、张兆和(二排右二)、沈龙朱(前排右二)、沈虎雏(前排右一)一家在上海与亲友们团聚

真不明白一切错综变故,怎么会发展到这样严重?爸爸在最不应该病的时候倒下,得的又是最不合适的病。这是全家的心病,沉重得直不起腰,抬不起头。我们母子总想弄清来龙去脉,常一起讨论,冥思苦想,不得要领。我在爸爸更稳定一些时,以及后来的岁月直到八十年代,曾一再找机会直接问过他。每次问到那场变故,正常人看不到的种种可怕幻觉,在他心里马上浮现出来,戏剧执导和男女角色时隐时现,继续排演那同一主题的剧目……我怕伤着他,不敢再谈下去。他的病可能从未治好,那张看不见的网我们永远无法揭去。爸爸所有回答,都一再让我想到鲁迅那篇描写狂人的不朽名作……

课堂上讲到第三条路线的文人,有张三李四,瞟我一眼,“还有沈从文”。

沉住气,千万别脸红!我目光低垂,整个脖子脑袋连头皮在内,一个劲不可抑制地发热膨胀,更糟的是我坐头排,人人都能看清这张不争气的红脸。

年沈从文在北京大学中老胡同宿舍院内

老师明白我狼狈,课下表示关切:“你父亲近来好吗?”

哎呀!你不问还好点,同学都围过来了。

“挺好!正在革大学习。”

我故作轻松,但老师无意地勾起了同学的好奇心:“你爸是辞职还是给北大解聘的?”

辞职是没有的事,可我说不清怎么就离开了北大,还没想出词,向来熟悉文坛的一位同学抢着说:“是解聘的。”

真窝囊死了!

年在颐和园霁清轩度暑假期间,沈从文计划“好好的”再“写个一二十本”文学作品

革命大学在颐和园附近。安排爸爸学习,是爱护和关怀,他的确应该认真学习,彻底改造思想,才能跟上形势。他被动地接受,这就很说明问题,我们得耐心帮助他。

爸爸学得别别扭扭,不合潮流。他不喜欢开会听报告,不喜欢发言和听别人发言,讲政治术语永远不准确,革命歌曲一个也不会唱,休息时不跟大家伙打成一片,连扑克牌都不肯玩,总是钻进伙房,跟几个一声不吭的老炊事员闷坐,还把我一只好看的狮子猫抱给他们。

“爸,你不参加扭秧歌,同志们一定会批评你。要不趁着星期天我在家教你行吗?”

“我不扭。我给他们打鼓。”

这真稀奇!我也是司鼓,比扭的那些人神气,怎么不知道爸爸会打鼓?我马上找来一面小扁鼓,把鼓槌塞过去。

“要考考我?好!”

鼓很差劲,他试试音,半闭起眼睛,开始了。

好像是蹄声,细碎零落,由远渐近,时而又折转方向远去。我以为它会逐渐发展,成为千军万马壮烈拼杀的战场。

没有,他不这样打。轻柔的鼓点飘忽起伏,像在数说什么,随意变幻的节奏,如一条清溪,偶尔泼溅起水花,但不失流畅妩媚品性。他陷入自我陶醉。

我听过京戏班子、军乐队、和尚们以及耍猴人打鼓,熟悉腰鼓和秧歌锣鼓点,那都是热热闹闹的,从没听过这种温柔的打法。

“爸,你的确会打鼓。可你的调子与众不同。秧歌要用固定的锣鼓节奏,才能把大家指挥好,扭得整齐一致。你这么自由变化,人家一定不允许。”

“休息时候我才打一会。他们承认我会打鼓。”

年沈从文全家摄于呈贡。尽管战时环境艰苦,但全家可以团聚在一起

好不容易有一天,在自由命题作文上,我能心安理得写出这样的开头:“爸爸同志……”

他从革命大学回博物馆半年多,又被组织去四川参加土改,接受阶级斗争教育。这篇作文就是给四川一封信的翻版,有机会在学校重写一遍,我得到点情绪补偿。

爸爸同志不断写来很长的信,描写见闻感受。令人惊讶,怎能写得那么快?他设想,用这些信作线索,将来可写一本《川行散记》。

有过这种事,那是抗战前写《湘行散记》办法。现在可不好说,他这些家信跟《暴风骤雨》味道不一样,写文章不是打鼓,打完就拉倒,可别辛辛苦苦写出个《武训传》第二,招来批判。他还写信给丁玲,希望提前回来写东西。放弃阶级斗争的洗礼,这多不好。我们得劝他坚持到底,现在还是老老实实跟别人一样接受教育吧……这些胡思乱想,我当然没往作文里写。

好景难长,课上讲鲁迅战斗精神,他勇敢地怒斥张三李四……可能又要听见“那话儿”了,我不禁头皮发麻。果然!鲁同志还勇敢地怒斥过爸爸同志。

孙悟空很值得羨慕,他可以向唐僧求饶,沙和尚会帮他说情,师傅念紧箍咒时,他可以翻斤斗竖蜻蜓,可以威胁八戒……我却不能,连把头低一低都怕吸引更多的注意。

三十年代沈从文与梁思成

这年寒假,爸爸同志的家属再也赖不下去了,我们只好告别中老胡同大院,在交道口大头条胡同租私房住下。他从四川疲惫不堪拖着行李归来时,站在院门询问沈从文在不在里边住?

这小院住着不多几户,邻居家净是女孩,几张嘴一天到晚说笑不停,使我觉得很冷清。大在极远的地方读高中,活动特多,很晚回来,同我作伴机会少,于是我每天先在学校玩够了再回家。家里只有爸爸一人,总是伏案在写他的文物材料,我回来他才转过身,同我谈点什么,也乘机休息一下。

“爸,我跟同学从操场翻墙到法国茔地,老坟埋的净是侵略中国的死鬼,都解放了,干吗不把它们刨了?最新的坟埋的是何思源小女儿,特务炸死的,和平之花,有个浮雕像,我猜她妈妈是……”

爸爸不知什么时候,已沉回自己的工作,单上半身扭回书桌方向继续写下去,经我提醒才笑笑,放弃这种别扭的姿势。

只有星期日好,妈妈从圆明园回来,这儿才热闹一阵,像个家样。她回来没一刻闲空,忙着整理三个男人弄乱的家,安排下周生活。

“小弟你看,爸爸这种思想情绪不对头。”

她指着爸爸一张没写完的信,正在清理书桌,指的是“门可罗雀”四个字。

其实若没有女孩们叽叽喳喳,我真可以扣几回麻雀玩玩。从爸爸进革大之前,来访的朋友就一天天稀少了。搬到这儿以后,离老朋友远,来往机会更少了。但怎么可以发牢骚呢?归根结底,是他自己落在时代的后边,我们得帮助他赶上去。但是谈何容易?我自己还进步很慢,哪有那个水平呢?

妈妈教中学,当班主任,星期日下午就匆匆往圆明园赶,路上要两个多小时。这晚上,家里更觉冷清。在寂寞的家里,唯有思想落后的爸爸,跟我待一块的时间长。明年,大就要读大学了,他去住校,我更寂寞……

沈从文的晚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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